“亚洲毒蛇”展中国威风 忆拳击一代宗师郑吉常
打拳 威风八面长志气
郑吉常1913年2月22日出生于广东省中山县,12岁时全家迁居上海。他从小喜爱体育,篮球、排球、游泳、划船都非常出色,少年时就已是精武体育会黑鹰篮球队、排球队的主力,虽然身材不高,但体格健壮,身手矫健,还代表精武体育会参加过江苏青阳港划船比赛,并获得冠军。
郑吉常的体育天赋,被当时精武体育会拳击教练陈汉强发现,自此开始了他的拳击生涯。
出生于广东梅县的陈汉强早年侨居澳大利亚,原名陈汉祥,是澳大利亚职业拳击中量级拳王,绰号“澳洲虎”。1925年应精武体育会之聘,陈汉强回国任教。在他的悉心调教下,郑吉常的拳技突飞猛进。
1931年,前世界冠军、日本拳击教练山本带领几名日本拳手到上海交流技艺。当时的日本拳击运动非常兴盛,其水平执亚洲牛耳。
面对挑战,陈汉强让郑吉常迎战,地点是当时的法国总会(现位于茂名南路、长乐路口的花园饭店)。首先上场的是一个体重与他相仿的日本拳手,刚一交手,郑吉常的左直拳就击中对方头部,后者腿一软差点倒地。山本忙喊“STOP”,换了一个体重较重的拳手,又被郑吉常突然、快速、准确、有力的左直拳连连击中,踉跄退到绳边。山本赶紧终止了比赛,盛赞郑吉常拳技出众,并邀请他去日本比赛。
同年,在陈汉强的陪同下,郑吉常东渡扶桑,在神户受到日本拳击协会的欢迎。郑吉常的两场比赛均大获全胜,日本拳击界称赞其左直拳如毒蛇吐信,防不胜防,“亚洲毒蛇”的绰号由此而来。
虽然日本拳击界对郑吉常的拳技非常敬佩,但日本浪人组织“黑龙会”却认为他扫了“大和民族”的面子,准备暗算陈、郑二位。这时一位在日本的菲律宾拳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,他俩及时回到上海。当时上海《申报》有文赞到,“缚手套,一扬眉,击倒倭奴头扑地……可恨倭奴心阴险,及早奔回祖国地,黄金散尽不足惜,只愿为国争口气!”
1932年,郑吉常与英国皇家海军轻量级冠军阿尔·费艾,在当时的西侨青年会比赛(今延安路、西藏路)。双方激烈的对攻没有停顿,郑吉常充分发挥了快速、准确的特点和左右手直拳、钩拳的威力,第二回合便将费艾击倒不起而获胜。
在场的中国观众欢声雷动,许多新闻记者在拳台上围住郑吉常,有外国记者还怀疑这位年轻拳手是否中国人。郑吉常用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上海话郑重说:“我是中国人,是精武体育会的拳手,我的教练是陈汉强先生!”
另一场比赛是为上海中山医院筹款,对手是体重
比赛在丽都花园(现北京路、泰兴路口),中外观众爆满。陈汉强的战术是“涨潮式”进攻,不停的前、后、左、右移动,进攻、拉开、再进攻……不与琼斯打阵地战硬拼。
双方恶战两个回合,郑吉常曾被琼斯暴风雨般的拳头击倒,但他顽强地站了起来,用左右手直拳和勾拳反将对手击倒不起。场内掌声雷动,欢呼声不绝于耳。这场比赛郑吉常在一个回合内反将对手击倒,是拳击史上少有的壮举,大长了中华志气,也为中山医院筹款8000银元。
授徒 因材施教育精英
后来,郑吉常也担任了精武体育会拳击教练,培育出许多拳击精英,在中外拳击赛中荣获过各级冠军。
郑吉常的训练很有特色,除手靶外,更多的是“人靶”,让学生用单拳、组合拳奋力向他的有效部位击打,他用手、臂、肩阻挡。比赛时他的“松弛阻挡”能使对方的拳如打在棉花上,但他训练学生时却是硬碰硬的挡住来拳。他说,这样可以充分了解学生击打的速度、力量、准确性和控制距离的能力。如果学生击打的速度频率不够快,或是进攻中疏忽了防守,他就用轻快的拳点击空档,提醒学生。这样近乎实战的训练方法效果极好,再加上郑吉常非常重视因材施教,根据学生身材、体质、性格施以不同的训练方式,发展不同特长,所以他的学生进步快。
中国拳坛有“拳王”之称的周士彬教授就说:“我那时练拳击,西侨青年会的教练丁格尔还看不起我,我跟着郑先生不是练出来了吗!”不过这种做“人靶”的方式,教练身体要忍受很大的震动,要有娴熟的技术,充沛的体力,更要有超乎常人的敬业精神。
郑吉常击打沙袋击点非常短促,打得快,收得快,沙袋摆动幅度不是很大,而振动非常厉害;打梨球,用拳、肘、反背拳交替击打;双拳击打,左拳反背击球,球向前碰板反弹,未碰后板用右勾拳击球,球前后碰板后再用右拳反背击球……更绝的是能用布蒙住眼睛快速击打,观者无不咋舌赞叹。
郑吉常非常重视赛前根据双方的心态、体能、技术经验来制定正确的战略、战术。何种对手应充分用技术制胜,何种对手应缠斗拼体能……都有针对策略,往往收效很好。1976年,笔者应约与一位上世纪50年代赫赫威名的拳坛名宿切磋,事先郑吉常替我分析了对方特点,告诉我不要吃亏,我告辞时,他送我到门口,笑着对我说:“我相信你,一定能行的。”
切磋结果对我来说非常圆满,郑吉常非常高兴,在一本手册上题词:“谦虚使人进步,骄傲使人落后。愿与家琛弟共勉。”并贴上他年轻时英气勃勃的照片。这使我极为感动。
左直拳是郑吉常的成名绝技,伸展充分,收发自如。1958年下半年,郑吉常应广东省体委之邀去训练广东省拳击队。当时广东拳手多为归侨,生活比较散漫,郑吉常不是简单地用行政命令来约束,而是安排一次训练课,把十几名拳手按体重从大到小依次排列,每人与他进行一回合的教练实战,要求每人全力进攻。
实战开始,每个拳手的进攻都在他闪躲、阻挡、格挡之下频频落空,体能消耗极大,若想稍停一下喘口气,他的左直拳就会准确击中他们的有效部位,迫使他们继续猛攻。这样从头到尾,一圈下来每个人都气喘力乏,汗如雨下,而郑吉常还能用正常的语调向他们说明,有规律的作息对拳手非常重要。后来他又把拳击队移至佛山郊区,一段时间下来,广东拳手水平有了长足提高。
1958年冬,国家体委准备在上海举办拳击教练员训练班,由郑吉常任总教练,他回上海报到,但在1959年我国决定暂停开展拳击运动。
做人 宁静淡泊不张扬
十年动乱之后,拳击运动在民间得到迅速发展,1978年6月,郑吉常授意精武体育会在虹口区乍浦路篮球场内组织拳击表演,他准备亲自上台与笔者一起表演,后考虑到郑吉常年事已高,只得作罢。
郑吉常为人宁静淡泊,他指定笔者“代师授艺”教他侄子拳击,这是最大的信任和鼓励。郑吉常经常来看我们练习,但从不指点,而是在练习结束后,对笔者提出应当注意的事项。1987年至1988年笔者是上海拳击集训队教练之一,他有时来看训练,也从不当场指教,而是向我们几个教练讲述一些训练要领。
拳击界同仁聚会、郑吉常从不长篇大论、指手画脚,只是全神贯注听别人发言。笔者几次提出要把他的技术动作拍一套录像,他总是淡淡地说:“不必了,我教会你们就可以了。”接着开玩笑说,“我这样的老头,拍了录像谁还要看。”很可惜先生已逝,广陵散成绝响,现在回忆真是一个遗憾。
郑先生为人见义勇为,助人为乐,解放前他曾在上海大陆游泳池(现为商店,位于南京路、成都路)做救生员,看到洋人、流氓欺负妇女,他必定仗义相助,那些歹徒不是抱头鼠窜就是跪地求饶。
郑先生住房并不宽裕,一共两间不大的房间,可是他的朋友、学生有困难,他宁可一家挤在一间房里,空出一间让朋友、学生无偿借住,少则几个月,多则一两年,从无怨言。
直到晚年,郑先生身体逐渐衰弱,可是只要一谈起拳击就来了精神,眼睛有神,语调有力。他一生挚爱拳击,这种挚爱已融入心灵,成为不可或缺的部分。
郑先生逝去已12年,薪尽火传,后辈继续为中国拳击奉献自己的努力。每当笔者在拳击工作中感到压力很大时,就仿佛看见先生笑着对我说:“我相信你,一定能行的。”
(杨家琛对中国拳击历史多有研究,自中国拳击恢复以来一直从事裁判工作,是中国拳击界最早的国际级裁判和资深仲裁之一。)